灯芥

因为想到,于是便写到。

追寻

  烧灼,热浪在翻腾。炙热的风,焦烤着大地,没有间歇,严丝合缝。荒漠,一切都是干枯,海鸥掩埋在沙下。枯萎,沙漠没有玫瑰。

  ——烧灼,烧灼!每一根头发丝都套上焖热,沸腾地,唱着嘶哑的歌。双腿也焦枯,透着腐烂的朽木味道,一点点地侵蚀。黄沙裹着石块漫进腿脚,野蛮地延伸、包裹、蔓延。万物都被吞噬,最后只剩消逝。

  我看不到前方,永恒的夏昼,黄昏也低靡,黑夜也腐朽。

  我感到身体慢慢地枯烂,陷入沙里,沉沦于大地,无穷尽——望不到三里地。

  

  躯体愈凋萎,灵魂愈显薄。

  迷沙疯飞的浊风里,我听见胸腔内传来的震动。咚,咚,咚。像沉默的鼓声,沉沉地包裹在牛皮纸面,闷响。

  身体被猛烈地撞击着,从心底,极深的、极远的。灵魂在撕扯,扭曲地胶着在皮肤之下,不断地向着外边冲击。

  触感有些冰凉,像海风。

  我不由惊讶,原来灵魂是没有温度的。可我分明感受到,它内里是那么滚烫,行至哪里,便在哪里烙印下灼热,像火焰,却不留痕。

  它像要把心脏都烫出一个洞来,用炽热烧出通途,冲破一切牢网。许是那温度太刚烈,烫得我止不住地流泪。视线也逐渐模糊,看不清、看不清。不见前路,不明心底。

  我感到灵魂的挣脱与剥移,只一瞬便从躯壳中溜走,没入不知名的一角。像被一股莫名的力拉扯,我不由自主地向它跑去,拖着残存的躯体、最后的躯体,踉跄的、急促的,不停下。跌跌撞撞,又如飞蛾扑火般的一厢情愿。

  我听见脚下火浪沸腾的声音,“嗞啦”“嗞啦”,灼烧着的,双腿还是脚底?四肢是架着柴火的枯木,而我没有知觉。

  

  世界变得虚无,前方也是虚无。

  不知走了多久,万般思绪似乎都要泯灭,只剩一点可怜的、苟延残喘的意志,操纵着我提起脚,又落下。

  ——我在追寻什么?

  我不知道。

  但我在追寻着什么。

  我相信。

  

  燥热的空气要把我淹没,行进一寸,便是一寸的溃烂。

  可我没有停。当我终于触到那一抹冰凉,熟悉的、埋葬的温度,一点点唤起我的记忆。眼泪不受控地流下,我眨眨眼,只觉得干涩。

  莫名的心悸推促着我,痴迷地把残存的躯体紧紧贴上前去。我看不见它的形状,我听不见它的声音,它仿佛透明,从不存在。可我的的确确在同它相拥。

  “眼睛看不到的,心可以看到。”

  尽管那看起来就像可笑的疯子,在拥抱自己。

  

  灼热的火焰攀着它的身体向我涌来,漫过脊椎,漫过脖颈,漫过头颅。顺着血管伸缩进每一处毛孔,侵蚀每一个器官内脏。心脏也开始沸腾。皮肤全是焦红,散着炭黑的烟味。

  ——当最后一片躯体烧烬,灵魂也将枯萎。

  可我不愿放开。

  

  烧灼的味道将我包裹,我不自觉地抽了下鼻子,呛进一口黑烟。不合时宜地想起,街边巷口,满是人的烧烤摊。

  我生出一种想笑的冲动,可整张脸都是僵硬。勉强撑开干枯的嘴,喉咙里挤不出一丝音节。生锈的唇角颤巍巍地扯起,却只尝到了眼泪的咸味。

  此时,只有触觉显得格外清晰。沙子像一堆堆的小虫,扑到我的身上,啃咬,撕扯。干旱蔓延到头骨,我感到一阵眩晕,头越来越沉。几乎要埋入沙里。

  沙子侵蚀了大脑,带着炽火肆意穿梭——尖叫,叫嚣,燃烧。


  记忆在流逝,意识在模糊……

  风沙一层层刮过,我的世界又恢复了虚无。渐渐地,连那粗砾的、摩擦着皮肤的沙也感受不到了。

  “思想也会消亡吗?”

  再也无从考证了,我想。

  

  太阳依旧灼热,黄沙覆遍了干旱的大地。

  只有风声呜鸣,无影无形。

  一切都如最初的模样,一片苍茫,一片寂寞。

  没有人会知道,厚厚的沙层下

  埋葬着一颗鲜活的、跳动的心

  ——不死的心。

  

  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22.9.8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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